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

記黃夢曦老師二三事

數天前,從同學口中聽到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前系主任黃夢曦老師離世,得知消息時,我非常愕然。有意無意中,我在網絡搜尋器中輸入他的名字,但在這個資訊爆炸的世界裡,卻找不到黃生「踪跡」。

在他退下教學崗位的年代,網絡世界不如現在般成熟發達。印象中,黃生亦是一位低調學者,他像個隱士,大家略知他在教學路上作過一些貢獻,但實際貢獻了什麼,外間所知和被提及的都甚少。

我於1998年入讀樹仁新聞系,2002年畢業。讀三年級時,曾擔任過實習報刊社長,而與黃生多了接觸機會。這幾年是我讀書的年代,亦是他的教學晚期。因為自己參與校務較其他同學多一點,自然與黃生共處的時間較多;印象中,為討論實習刊物的出版事宜,還會在他的辦公室談上兩三句鐘頭。這些回憶可能只屬碎片,但對黃生的觀感,以至對他的教學理念都有一定體會,而且未有改變。

黃生離世給了我雙重打擊:一是在畢業早年,我們那屆同學還能藉著每年某些節日相約他一起聚舊,但隨著工作環境變遷,我們各人也忙於為生活或理想奔波,多少失去了某些機會,已是不能挽回。二是生命無常,在眾人都意識不到死神臨近之際,他已悄然站在門外。

撰文是希望分享與黃生相處的二三事,那並非什麼重要紀錄;只是若能透過回憶與他的相識相處,以簡單文字來悼念老師,於願足矣。

面試如授課

我與黃生第一次見面,應在1998年七月。那時我申請入讀新聞系,獲得面試機會,當時見我的人便是他。還記得當我走進他的房間,只覺滿房煙味,熟知黃生的人,都清楚他有吸煙愛好。面試中,他問到我喜歡看那張報紙和原因。作為一個剛收到預科成績而又不甚理想的我,委實沒有想太多,只希望儘快找到院校收留,繼續升學。對於市面報紙的風格和特點,我一竅不通,支支吾吾,胡扯了一輪,黃生並沒有介意我的表現差勁,反而還向我認真分析起報紙風格和問題。若換作面試人是我,想必一早已把眼前人打發走了。這次面試,幾乎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一堂新聞課。黃生說話時面帶微笑,節奏不緩不急,與一般拙拙迫人的面試有著很大差異,讓我留下深刻印象。

「人情趣味性」是甚麼

黃生在任時,主力教授中文新聞寫作。他以手抄教材,自製成書,常常剪貼一些新聞來幫助教學。近他辦公室的門口位置,擺放了一個超過六呎高的鐵櫃,那裡放滿他從報紙剪下來的新聞,分類得非常清楚:兩岸、民生、教育、文化等。當我讀二年級時,黃生著我與另外兩位同學幫忙整理這些資料。還記得那裡有一個檔案分類,現在雖已記不起名稱,但我與同學常拿它來開玩笑,若然剪下來的報紙難以歸類,最終必會被放進這裡。記憶中,擺放在這檔案的,都是一些趣味小品新聞。

上黃生課,常會聽他說起「人情趣味性」,它是「七性」之一,亦是新聞媒體衡量報道能否引起讀者興趣的七種原則之一。黃生常提醒我們要報道具「人情趣味性」的故事,很多時他會用上「春運、蛇匪、二奶村、窮鄉老師」等題材作例子。同學之間私底下都會笑說,黃生特別偏愛這類國內新聞,卻對香港「大路」題材如政經大事等都興趣缺缺。做了傳媒和文字工作多年以後,漸漸才明白他的用意。新聞需要讀者關注,若內容與讀者之間沒有產生共鳴或連繫,再重大的新聞、再多的文字對觀者也產生不了意義。反之趣味性報道,即使是小故事也好,亦深具社會意義和價值。

創辦《仁聞報》

2001年,即黃生退休前一年,學系進行了一次革新,校方通過要把印製多年的實習報紙《今日東區》改版成《仁聞報》。過往的《今日東區》,一直走區域性的編採路線,這份由一至三年級學生自行採訪、編輯、發行的報紙,專門以採訪東區新聞為主,並以月報形式,免費派發給港島東居民。然而,這份報紙是學校自費印製,因為樹仁還是一所私立專上學院,沒有得多政府或外界資助,經費一直緊拙。其次,當時印報工序不如現在般容易,同學本身既要應付功課和考試,又要兼負實習報紙的編採工作,於是幾乎每次出版都脫期。為配合學校爭取升格大學,校方建議把《今日東區》改版成覆蓋全港的《仁聞報》。時為三年級的我,誤打誤撞出任了《仁聞報》社長,我與其他編委同學不時需要找黃生,商討如何去增加經費。

還記得每次討論《仁聞報》事宜,大家一談便用上兩三句鐘頭。後來,黃生決定自掏腰包來支持印報,其中他顧及到校方經費有限,而且在創刊開頭,要即時找到廣告收益支持亦非常困難。於是在開始之先,我們決定了後備方案,在資金不足下,會向教職員私下募捐,以確保實習報紙能如期付印。除校方為最大「投資者」,黃生便是另一人。金額多少已忘記了,但不少於總額的三份一。可以說,黃生為辦好新聞系,既出力又出錢。

後記

在畢業頭幾年,我與幾位同學都定期相約黃生聚餐。記得一次問起他有沒有與系內學生聯絡,他說有個學生與他非常稔熟,以至終身大事都要請求他的意見。雖然我沒有與黃生那般親近,但聽他說起學生近況,足以感受師生之間建立深厚情誼。他未曾說過自己對業界有何貢獻,就在那一刻,他已把答案不言而喻了。


打從樹仁1976年正式被政府認可為註冊私立大專,黃生便一直在此任教,獻上二十六年光陰,孕育傳媒界從業員無數。退下教職後,他一直熱衷於周遊列國。對我來說,他是絕對值得在退休之年享受更好生活。現在老師仙遊,寄望他在彼岸看顧在地的師生同業好友,讓新聞界繼續發熱發亮。

2012年11月21日 星期三

淺談人生-依信仰而活


     

      不知道李安導演看了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(Life of PI)在港上映之時,被包裝為「《阿凡達》之後又一力作」會有何觀感。羅看罷此片,深感它的意義遠比單純看一部3D動作片為多。在此不想穿橋,但卻想借電影其中一個核心主題—PI追尋信仰之路,來淺談對信仰以致人生的看法。
       一般而言,不少人會覺得擁有信仰,大抵是為了尋求心靈慰藉。尤其當我們面對不可預知的將來,面對突如其來的生、老、病、死問題;倚仗宗教的指引與安頓,使個人精神從絶望之中得以提升,帶動意志來面對逆境。這種尋求信仰的動機,可以說是順「勢」而生,多是被動而產生的結果。
  相反,主動地而又不為任何原因去追求信仰本身,聽上去好像是很罕有的事。一般人生活得幸福快樂,或即使際遇平淡,無風無浪,也不會使他們有動機去追尋信仰。他們並非不知道宗教本身是什麼,卻根本性地無法與任何宗教契合,甚至有些抱有一種相對激進的主張,直指宗教與理性是相互排斥之事,非此即彼,就如篤信科學的PI的父親在飯桌上,談到PI同時相信印度教、天主教與佛教時,叫他要好好運用理性判斷。換言之,宗教只是感性的東西,訴諸理性的人應當不會如此選擇。
    羅是一名教徒,從不否認信仰本身存在很多非理性的空間,甚至更覺有宗教信仰的人,時刻都要準備接受「荒謬」的現實。例如基督徒定必會過聽過這方面的質詢:全知全能的神,為何容許世界出現如此多災難﹖所謂信仰「荒謬」之事,自聖經已有。舊約中信仰之父亞伯拉罕的故事,他聽從神的意願,把自己的兒子獻上作燔祭。丹麥哲學家祈克果說,亞伯拉罕展現了「信仰的跳躍」(Leap of Faith),他明知殺人是違反普世價值,卻因聽從祂內在的呼喚而獻上兒子,在信仰中,他突破理性的認知,接受信仰為他安排的命運結果。當然,最終那只是神的一次試練,卻足以說明人在堅守信仰的過程中,本身無可避免要承擔不想預見的東西。PI在怒海中搏鬥,一面向天叩問「我已經失去了父母和一切,祢還想要什麼﹖」一面讚嘆上天創造的偉大奇觀,亦是信仰「荒謬」的寫照。
  想說明的是,接受信仰上的「荒謬」,並不等於放棄理性。恰恰相反,通過接受「荒謬」,人肯定理性所能運用的領域與界限,補充了信仰的存在意義。那不是叫我們要自求作福,追求永恒生命這種似有還無,遙不可及的東西,而是明白我們在宇宙中都是一顆微塵,人的生命總是有限的,面對事情,總有不可預知與逆轉的命運在前頭。然則,這個不可知的將來,既受制於偶然(上天?)和自力承當的一份,只要人承擔其有限的條件,盡心發揮出來,即沒有信仰的人或信奉多宗教者,也是依「信仰而活」。
   

        

2012年10月30日 星期二

寫作與排版的謬思


    

    在還未失去寫作動力之際,決定提筆寫一篇文章。
    這回,是想討論「排版」。排版,是把圖像或文字有系統而有規劃地置於一幅空白的頁面上。一般而言,為增加閱讀感,頁面大小、行距、字距、文字和標點都有特定比例:例如中文字,總比英文字款的字體大細(point)小一級,文字與文字行距之間又應有三級(3-pt-difference)的差別等。一張符合排版標準的書頁或頁面,總容易吸引閱讀者目光,但受制於排版的標準規範,經排版的頁面,稍與「黃金」標準有異,準會令讀者眼花瞭亂或造成不適。
    所以,理想的排版總要依賴規範,不統一的頁面,會使人無所適從。改變標準和規範,除了要有莫大勇氣,還要有與別不同的視野。羅,作為一個業餘排版員,沒有與別不同的視野,只能安份守己,盡量將文字變成一幅易讀拼圖。排版時,往往只會看整體全貌,一粒細小的文字與符號只是一塊積木,責任就是將積木湊合,過程中甚至可以不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麼,因為羅只是在砌積木,積木本身不是語言,個別來看沒有特別的意思,只要砌出來是一間屋就成了。
    然而有趣的是,文字永遠不止於一塊積木,因為它總要踰出規範。一篇好文章,除了行文清晰易明,內容躍然紙上,它本能地提供文字以外的想像空間,能夠為讀者產生聯想,遠比頁面所提供的內容更闊更廣。當羅在排書時遇上一些抽象內容,若要把它們排放在規規矩矩的格線上,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,這就像一個穿上制服的人,明明是不同名字與性格的個體,卻硬要被分類為「制服人員」,消融於偌大群體之中。
    在寫作與排版間,羅意識到一點點道理:創作註定是要通過規範,來成就天馬行空;生活則要從有限的事情,去了解無限的可能。總之,沒有規則就不成遊戲。我們每個都是生活玩家。